英国人一向以理性着称,崇尚理性地讨论各类大小议题。然而,在“脱欧”这个问题上,英国人支持国家离开欧盟,却更多的是受到发自内心的情感驱使所致,而并非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并且,在支持脱欧的民众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白人以外的人种,而这一点也成了让脱欧派沦为话柄、备受诟病的因素之一。
脱欧支持者们绝大多数集中在英格兰(England)。虽然,在伦敦和英格兰的南部地区,“留欧”的呼声倒是很高,但是,只要是除了这些留欧派集中的地方以外,当地的非白人人种,但凡是操着英国本土纯正口音或是英联邦国家口音的,他们的看法实际上与当地的大部分民众都是高度一致的,那就是------脱离欧盟。
不管是政府公营事业还是私人大型企业,都扎堆集中在伦敦。而在这些大型企业眼里,欧盟是他们的一个盟友。并且这个盟友还制定了许多十分严格的条例规定,让遵循规定的成本变得非常之高,以至於只要企业的规模稍微小一些,都会感到相当吃力,难以与那些体量庞大的业内巨头竞争匹敌。这就相当於帮助这些巨头将一部分竞争对手挡在了门外。更不用说,在欧洲单一市场(European Single Market)的体系和规则下,这些大型企业多年来已经与欧盟建立起了稳定的业务往来,有相当大一部分业务都是来自於欧盟国家。因此,这些企业巨擘自然是反对脱欧。但不可否认的是,英国一旦脱离欧盟,就意味着必须要离开欧洲单一市场这个熟悉的“老地方”,而置身於世界贸易组织(WTO)框架下这片广袤而陌生的“荒野”。这无疑会给英国造成巨大的动荡。不过,动荡过後总会有迎来安定的一天。
对於大多数投了留欧一票的人来说,英国留在欧盟,代表着今後一切都可以维持现状,而这也是他们安全感的来源。尤其是对於刚毕业的大学生以及女性群体来说,留欧意味着他们还可以继续从事手头干净轻松、薪水又高的工作,比如媒体、大中小学等教育机构、医院,或是政府督查部门等的相关职位。
另外一个留欧意愿较为强烈的群体,便是那些生活水平较为低下,接受着政府福利和救济的民众。这部分人群主要集中在经济较差、富裕程度较低的苏格兰(Scotland)、北爱尔兰(Northern Ireland)和威尔士(Wales)。而这些地区均面临着高学历人才持续流失的问题,最优秀、最天资聪颖的精英们,都投奔了英格兰的大都会城市。可见,支持留欧的群体,既有大城市中心的富裕阶层,也有经济落後地区的贫困民众。这与美国支持民主党的人群的构成略有几分相似。在美国,拥护民主党的群体,也是一个既包含发达地区富人,也有着工人阶级穷人的奇怪联盟。
不过,与美国有所不同的是,令英国分裂的并不是一般的“左”和“右”相互对立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在全球範围内的选举政治(electoral politics)领域里都相当普遍。真正让英国内部撕裂成为两派阵营的,是人们两种不同的追求与选择:一种是情愿抛却自由都要寻觅安稳,而另一种则是宁可舍弃安稳都要追逐自由。
投票选举当中出现大比分差距的结果,这是甚少会发生的极端情况。几乎在所有地方,任何投票选举的结果,一般来说都是比分接近於50:50,势均力敌、平分秋色的局面。不过,这种极端情形5月份时却在英国出现了。当时,创立了仅有6周时间的“英国脱离欧盟党”(Brexit Party)在欧洲议会选举(European Parliamentary election)“英国站”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横扫议会席位。而占据了欧洲议会英国席位长达40年之久的保守党(Conservative Party)和工党(Labour Party)则双双惨败。
这并不是说,控制了英国的席位,“脱欧党”就能够在欧洲议会里发挥多大的作用。在欧洲议会里,英国所占的席位只有78席,与作为“欧盟老大”的德国所占的99席相距甚远,而紧随德国之後的法国和意大利,各自也占到了78席,与英国“平起平坐”。因此,英国所拥有78个席位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即便是整个欧洲议会总数705个席位全部归一国乃至一党所有,也还是无关紧要。这是因为,欧洲议会本身并不具有立法权,而只是拥有参与立法的权利以及咨询功能。所以,尽管欧洲议会里的议员们挣着高薪水和高福利,但是欧洲议会作为一个没有立法权的机构,其影响力却并不是太大。
然而,“脱欧党”大比分胜出这件事情仍然具有着重要的意义,因为这个选举结果是一次民意的反映,显示出英国的脱欧意愿和决心是有多麽强烈,而这在未来势必会影响到英国脱欧谈判的进程。原先,英国国内脱离欧盟的呼声日益高涨,但是英国政府表面之下真正实际控制着国家的既得利益集团,即是所谓的“深层政府(deep state)”,其成员预感到脱欧後自己眼下的生活必将大乱。因此,为了安抚国内民众对欧盟的不满情绪,同时也可以借机向欧盟施压,迫使欧盟改革,为自身谋取利益,英国首相卡梅伦(David Cameron)便提出举行一次脱欧全民公投。不过,这次“全民公投(referendum)”实际上并不具有法律效力,而只是一次不具约束力的“平民表决(plebiscite)”,相当於一次民意测试。既然,这次“公投”的效力是如此之弱,再加上英国财政部、各大企业、媒体,以及学术圈等各界纷纷对脱欧前景作出各种骇人的预测,留欧派一度以为事态必然会朝着他们心目中的理想方向发展,而脱欧的声浪最终也会被压制。
可是,2016年6月23日,当英国脱欧全民公投的结果出炉之时,全世界都为之震惊错愕了------投票支持脱欧的民众比例居然过半,达到了51.89%。最後,支持留欧,却以脱欧公投作为一场豪赌的卡梅伦,也不得不宣布辞职下臺。
接替卡梅隆出任英国首相的是特蕾莎・梅(Theresa May)。虽然,特蕾莎・梅与卡梅隆一样同属留欧阵营,但是却并没有高调支持留欧。上任以後,特蕾莎・梅貌似已经准备好带领英国脱离欧盟,然而,随着等待的时间从数周变成了数月,再拖到了数年,脱欧方案却依然迟迟未能敲定。乍一看上去,这似乎是因为特蕾莎・梅并没有为脱欧的工作尽心尽力,但是,坊间却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特蕾莎・梅在处理脱欧事务上这种拖遝的态度,实际上是留欧派所采取的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企图使出一招隐蔽的“拖字诀”,直到脱欧的事情被大家遗忘得一干二净为止。
让脱欧谈判陷入僵局的一点,是英国脱欧之後与欧盟的贸易安排问题。如果双方在贸易协议上无法谈妥,那麽脱欧就难以落实,至少这在留欧派普遍看来是如此。留欧派甚至还提出了就脱欧举行第二次“全民公投”的建议,而工党一方则含糊其辞地将这个提议称之为“另外一次的民意咨询”。不过,很快大家就都明白了,假如贸易协定议对於脱欧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而负责谈判和敲定贸易协议的那一群人,其实并不愿意见到这份协议出臺,那麽,故意把贸易协定的条款弄得让对方难以接受,以至於令谈判一直陷於胶着状态,这样英国就一直无法脱欧,而这是完全符合欧盟利益的。
此外,英国脱欧还面临着本国的北爱尔兰地区,与另外一个欧盟成员国------爱尔兰共和国(Republic of Ireland)之间的边界问题。在此前由北爱尔兰自治政府、爱尔兰政府和英国政府所达成的《贝尔法斯特协议》(Belfast Agreement),又称为《耶稣受难节协议》(Good Friday Agreement)之下,北爱尔兰和爱尔兰两地之间的人员和物资是可以自由流动的。但是,英国脱欧以後,这种自由流动可能将不复存在。
为了避免爱尔兰和英国北爱地区之间出现一条“硬边界(hard border)”,欧盟的谈判代表提出在脱欧协议里设立一份“後备保障协议(backstop agreement)”。而根据该协议,英国脱欧以後,该国的北爱地区将会继续留在欧洲单一市场以及欧盟关税同盟(European Union Customs Union)之内。这意味着,即便英国离开欧盟,未来北爱地区也还是会处於欧盟法律的管辖之下。然而,英国政府认为,这种脱欧之後依然单独让北爱地区继续受制於欧盟法律的做法,会对英国国家主权的独立完整构成威胁,因此拒绝了这个建议。
当首个脱欧大限之日------2019年3月29日到来而又过去,欧盟的谈判代表并没有“留难”。双方协议将脱欧期限推迟到4月12日,以便谈判能够继续。随後,4月12日的限期也到来并过去了,双方又将脱欧期限再度押後到10月31日。特蕾莎・梅一次又一次地将与欧盟谈判所得的脱欧协议带回英国议会进行表决,可是,方案却接连遭到了国会议员们的否决。而与此同时,民意调查却显示,新成立的“脱欧党”支持率一路飙升。并且,仅仅创建了数周之久,该党派所获得的资助资金就已经如洪水一般大量涌入。在落入走投无路的境地之後,特蕾莎・梅也宣布辞任英国首相。
英国的脱欧之路,看上去是如此的坎坷。然而,如果从官僚政治的角度来思考,这一路走来的脱欧历程,却似乎全然处於留欧派的精心策划之下,被留欧派操控在了鼓掌之中。而反倒是脱欧派,至今仍旧一无所获。现在,脱欧大限再次被延迟到了10月底,而脱欧派也不得不继续等待。不过,即便到了10月底,谁又知道脱欧方案是否就必然能够敲定呢?届时英国是否就一定可以顺利离开欧盟呢?
虽然脱欧前路不明,但人们越来越清楚意识到的是,为了让英国继续留在欧盟,欧洲的谈判代表一直以来所提出的都是一些让英国人只能拒绝而无法接受的条件,这样一来,英国便一直无法顺利脱欧。而既然这样的做法已经被“识破”,对於英国来说,“无协议脱欧”、“硬脱欧”,或者是“在世界贸易组织的框架下脱欧”,就变成了不得不加以严肃认真考虑的选项。而另一方面,脱欧协议的谈判,却似乎变成了一场“傻瓜游戏”,只能让脱欧愈发遥遥无期,甚至,延迟脱欧都已经成为了这场游戏的目的。无协议的硬脱欧,似乎已经是摆在英国眼前的一条无可避免的道路。而英国民众在欧洲议会选举当中将大部分票投给了“脱欧党”的事实,就是这样一个姿态的展现:若是能与欧盟达成协议,那就皆大欢喜,假使达不成协议,那也不一定非要强求。
当然,对於像欧盟这样大包大揽、无所不管的组织与体系,英国已经不是第一次选择退出了。欧盟既要求各成员国让渡交出自己的主权,同时也有拥有安排调配各个成员国的军事力量并派兵出战的能力,而且也的确曾经出兵前往中东地区与穆斯林激进分子交战。在16世纪30年代初,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Henry VIII)便曾经与罗马教皇反目,脱离罗马天主教会(Roman Catholic Church),并创立了英格兰教会(Church of England)。亨利八世此举被普遍视为当时正在发生的欧洲宗教改革(Protestant Reformation)的一部分。然而,这种看法纯属误解,因为新教和天主教在教义上根本不存在分歧和争议,因此也就谈不上改革。其实,亨利八世在与罗马教皇的关系尚且良好之时,还曾经因为有力地反驳了宗教改革运动的发动者------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的宗教改革主张,捍卫了罗马天主教廷,而被教皇授予“信仰守护者(Defender of the Faith)”的称号。
实质上,亨利八世与罗马教廷反目,这就是一场政治上的纷争,而与宗教本身并无关系。英格兰教会与罗马天主教会之间争议的焦点,主要在於新创立的英格兰教会到底应该由谁来控制。而除了教皇的权威,以及不再使用罗马教廷所使用的拉丁语的问题之外,双方在其他议题上并无分歧。虽然当时,并且直到今天为止,英格兰教会还承认罗马的主教(Bishop of Rome),也就是教皇(the Pope),是基督教的第一位高级神职人员(prelate),然而,亨利八世当时却没收了教会的财产和捐赠给教宗的基金,并变卖了教会的物资,以此为英国王室筹款,同时也用於打击遏制反对宗教改革的力量。而这股反对宗教改革的力量,就正如今天并不愿意见到英国脱欧的欧盟。虽然,英格兰宗教改革表面上的直接导火索,是罗马教皇拒绝准许亨利八世与第一任妻子凯瑟琳离婚,但是事实上,英国脱离罗马天主教会的深层次原因,更多是在於希望摆脱欧洲对於英国内部事务的控制。
现在,“脱欧党”在欧洲议会选举之中脱颖而出,其意义已经相当於英国举行了第二次“全民公投”,而脱欧派再次“大获全胜”。在欧洲议会里,支持英国留欧的议员显然是占据了大多数,然而这与英国大部分民众的意愿却是相违背的。此外,当工党发现保守党的支持率比自己还要低以後(虽然只是稍微低了一些),该党也在寻思着发动不信任投票,启动另一次英国议会选举,以期在政府中重新掌舵。
不过,无论今後事态将会如何发展,“脱欧党”都势必会在英国的变革上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而在脱欧的最後期限------10月31日来临以前,英国在脱欧之路上无疑是免不了要经历一些波折的。即便是成功脱离了欧盟,在漫漫前路上,英国将要面临的坎坷也绝不会少。
问题:
英国脱欧对於你和贵公司的业务会产生怎样的影响?你认为,英国脱离欧洲单一市场,而置身於世界贸易组织的框架之下,是否会带来更多的商机?英国脱欧之後的贸易环境,和脱欧之前与欧盟整体进行贸易时相比,是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