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驱车穿越南非的广阔大地,那种感觉仿佛就像在美国或中国的一些荒芜地带里穿行。沿途放眼望去尽是连绵无尽的山脉,或者乾旱贫瘠的无垠荒野,十分单调而枯燥。这也许会令一些人觉得昏昏欲睡。
南非公路的沿途景色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然而,当地交通基础设施的规模之大,以及现代化程度之高,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普通道路笔直顺畅的柏油路面,高速公路清晰分明的指示标志……任何一个现代化交通网络所具有的特徵,南非的公路一样也没落下。
不过,这种由现代化所带来的便利,包括发达的交通网络以及其他成果等,未来南非还是否能够继续享有和维持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在今後决定这片大陆上众多事宜的发展方向和前景,但是现在却陷入了不确定之中。眼下,一场“土地改革”的风暴犹如山雨欲来,未来也许会破坏南非的文明和现代化成果,乌云已经笼罩了整个国家。这是一场无偿徵收白人农地,以分配给贫穷黑人的运动。黑人群体认为,他们也可以像白人一样妥善地打理经营农场,然而实际上,有大量的证据却指向了反面。
南非政府里的主要成员都已经决心要推行这场“土地改革”,虽然他们心里都清楚,这麽做根本没有必要,并且即使“土地改革”能够顺利地实施执行,它为社会创造的益处,甚至还没有所带来的危害大。可是尽管如此,这些政府成员却依然在坚持强调意识形态上的理由,为“土地改革”作辩护。而这种意识形态,正是当今席卷了世界人文学术圈子的“政治正确性”。
事实上,这种对白人土地的强行没收,并不是为了满足什麽切实的社会需求,也不是因为过去被剥夺了土地的黑人们,现在对於土地的渴望是多麽的强烈。与此同时,南非政府的手头上还握有许多此前通过“自愿出售,自愿收购”的方式而获得的土地,其中有30%的土地更是尚未有人认领,也未作分配,属於无主之地,而这些土地都是可以进行重新分配和开发利用的。因此,这场“土地改革”的真正驱动因素,并不是向白人收回并向黑人偿还此前被夺走的土地,而只是为了剥夺白人的土地,同时也并不能让贫穷的人变得富有,而只能使富有的人沦为贫穷。
此前,通过南非的“土地归还法案”(Restitution of Land Rights Act),南非的黑人已经获得过土地偿还。在这条法案下,往日在白人统治时期被剥夺而失去的土地的黑人群体,可以申请重新取回自己被夺走的土地,或是选择获得赔偿。根据世界银行(World Bank)的统计数据,截至2016年,南非有超过80%的土地偿还申请已经完成了处理,其中有90%的申请者都选择了赔偿的方式,而并非取回土地。
对此,位於美国华盛顿的右翼智库------卡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作出了提醒,并告诫南非总统西里尔・拉马福萨(Matamela Cyril Ramaphosa),避免实施任何会破坏和侵蚀财产权利的法律。此外,该智库还警告,像“土地改革”这样的政策,很可能会引发与上世纪80、90年代辛巴威的“土地掠夺”(land grabbing)相类似的後果。当时,这场“土地掠夺”便是以辛巴威经济的全面崩溃和群体暴政而告终。在发生经济危机之後,辛巴威的通货膨胀逐渐失控,并开始不断印钱,甚至发行了世界上面额最大的100万亿辛巴威元钞票。终於,在2009年,无法遏制通胀的辛巴威政府决定废弃本国货币。
“到了最後关头,南非政府也应该要注意到自己的邻国所曾经经历过的近乎於全面内爆(implosion)的惨痛教训了。土地强征政策所造成的经济後果是灾难性的,但同时也是无法避免的”,卡托研究所的学者们指出。
“而这样的情形很有可能还会在南非重演一次。对财产权利的冲击和破坏,将会为南非的农耕领域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同时也会让该国的农业产量发生急剧萎缩,并最终造成全国性的广泛失业”,研究人员们表示。
但是,针对卡托研究所学者们的观点,持反对意见的自由主义者们却深信,南非与辛巴威两者之间是存在着明显不同的。他们认为,辛巴威的“土地改革”之所以失败,主要原因是在於辛巴威的时任总统穆加贝(Robert Mugabe)政府贪污腐败,在强征了白人的农地之後,却并没有分配给黑人农民和退役老兵,而是被官僚亲信所垄断,造成土地分配不均的问题越发严重。
在这些持不同观点的人看来,辛巴威的这种情况,与南非总统拉马福萨的计画是有着显着的区别的。他们表示,南非的宪法对於无偿徵收土地是有限制的,除非这种无偿徵收是为了“重新纠正过去由种族歧视所造成的後果”。如此说来,假使是为了这样的目的,那麽南非政府便几乎称得上是可以在强征土地上为所欲为。而这麽看来,在无偿徵收土地上,拉马福萨倒是还拥有了当时穆加贝所没有的“圣旨”,也就是法律的授权。这样的逻辑,也许对於说服南非的最大执政党、性质属共产党的非洲人国民大会”(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ANC)的全党成员支持推行“土地改革”,是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的。然而,对於外国投资者们来说,这种逻辑却不那麽具有说服力了。即便在今後,南非“土地改革”的进展相当顺利,对於这种与辛巴威相似的手段与做法,外国投资者必定还是会存在巨大的戒心。
以中国为例,该国在南非的现代化发展进程中已经投入了钜资。若是未来南非的政局发生动盪,这无疑会对中国在当地的投资构成影响。而如果在南非投资回报未能令中国感到满意,中国完全可以撤资,甚至是向当局追讨赔偿。中国在非洲的天然资源上作了大量投资,而非洲则需要资金源源不断地流入,才能够保证发展的引擎维持不停运转,以及民众的就业率保持稳定。在中国的对外援助总额当中,单单是对非洲的援助就占了一半,而中非之间的贸易关系也在变得日益紧密,两地的贸易额现在已经达到了2,000亿美元。
更重要的是,对於非洲大陆上发达程度较高的一些国家来说,由於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和世界银行的贷款审批条件较为严苛,因此,中国便成为了这些国家在四处寻求贷款而无果时,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借款对象。另一方面,对於更多根本就无法指望能够获得贷款的非洲欠发达国家,中国更是成为了他们首选的借款对象。
中国在非洲大陆的影响力正在日益扩大,其中部分原因也许是由於中国有着革命的历史,此外在低补偿的土地改革方案上,中国也有着丰富的经验。在非洲,中国原本的角色,是在世界反殖民主义斗争和共产主义运动之中,与非洲站在同一战线的战友。不过後来随着不断的发展,中国已经逐渐成为了对非援助的一个主要提供国。
1999年,中国推出了一个新的发展战略------“走出去”,大力支持和鼓励中国企业走出国门,到海外投资,进军国外市场。自2000年开始,中国在非洲的经济活动就呈现出指数性的急剧增长,而中国自非洲进口的货物也飙升了20倍之多。
2013年,由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所提出的标志性战略计画------“一带一路”倡议,更是对此前“走出去”战略所取得的成就的一种延续和扩大。非洲市场是“一带一路”战略的一个重要部分,因此,中国在当地的投资及贷款也大幅增长。单单是在东非地区,由中国提供资金的基础设施建设专案,就包括了45亿美元的埃塞俄比亚-吉布提铁路(Ethiopia-Djibouti Railway)、6亿美元的吉布提多拉莱(Doraleh)多用途港口,以及32亿美元的蒙巴萨-内罗毕铁路(Mombasa-Nairobi Railroad)等等。
中国在非洲大陆上所投资的专案以及所兴建的工程已如星罗棋布,但是要逐个串联起来仍存在一定的难度。根据美国另一个着名智库------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的估算,从2005年至今,中国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sub-Saharan Africa)国家向政府和私人所发放的各类贷款,总计已经超过了2,980亿美元。
而南非的“土地改革”问题,甚至把美国总统特朗普也招引了过来。在推特(Tweeter)上,特朗普针对南非的“土地改革”发布了一条推文,但由於言论欠妥,这条推文随後沦为了全球的笑柄。在推文里,特朗普表示,已经指示美国国务卿蓬佩奥(Mike Pompeo)去了解有关南非“农地没收和徵用以及大规模屠杀农民”(“land farm seizures and expropriations and large scale killing of farmers”)的事宜。这是一条典型的出自於特朗普的 “警戒型”推文。但是事实上,南非并没有出现任何“大规模屠杀农民”的情况。而特朗普这个失误已经足够让媒体抓住痛脚并大肆嘲笑一番。但与此同时,透过特朗普这句失言,南非的“土地改革”也意外地受到了更多的瞩目。
特朗普对於南非“土地改革”问题的关注,也引发了美国媒体的注意。而媒体报导的焦点,则主要集中在美国的《非洲增长与机遇法案》(Africa Growth and Opportunity Trade Act,AGOA)之上。《非洲增长与机遇法案》是一项贸易计画,目的是在美国与撒哈拉以南非洲之间建立起更牢固的商业关系,并且让美国与所选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签订一项特惠贸易协定。不过,该法案要求这些国家必须朝着市场经济的方向持续发展和进步,重视对私人财产的保护,建立起开放而基於规则的贸易体系,并且尽可能地减少政府的干预,削减补贴,并降低国家对经济资产的占有比例。
很快,坊间便广泛猜测,蓬佩奥和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正在考虑将南非从《非洲增长与机遇法案》中移除。
对於“土地改革”,就连南非本国的土地及农业发展银行(Land and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Bank)也发出警告,指银行自身土地抵押贷款的一个放款的标准附带条款,就是要求借款人在一旦发生政府无偿徵收土地的情况时,要立即清偿所有贷款。目前,该银行的土地抵押贷款总额已经达到了28亿美元。而若是此时政府大面积强征土地,则会迫使贷款出现大规模违约。
世界银行的一份报告指出,财产权利及制度的削弱,往往是跟随在资本外逃、社会动盪不安和贪污腐败流行的身後而来。
为了“依法而治”这一句已经失去了实际意义的空洞口号,南非总统拉马福萨甚至启动了在议会上讨论修改宪法的流程,以便能够创造出一条白纸黑字的“法”,清晰明了地规定准许无偿徵收土地,以此作为他们采取行动的依据。这样,通过修改宪法,强征土地便堂而皇之地成为了一种“有法可依”的行为。
当下,南非的“土地改革”似乎已经在悄然开始推行。据报,当地有两个农场收到了来自政府的收购通知,可是由於收购价格仅占农场价值的十分之一,因此遭到了农场主的拒绝。然而,在拒绝收购以後,两个农场均收到了由政府发出的审计通知(notice of audit)。在如此这般的做法之下,“土地改革”对於南非经济所造成不良後果,未来将会很快显现。
就目前来看,南非的“土地改革”暂时还没有对该国的外商直接投资(FDI),以及与别国的贸易协议造成显着的影响,而未来具体会出现哪些变化,将会取决於今後“土地改革”在该国的外交上会产生怎样的效应,以及政府没收土地的範围及力度等等。这也给了拉马福萨一些时间,让他能够好好地给那些愤愤不平、希望收复失地的弟兄们“上一课”,教会他们国际交往上的一些事实与真相------那就是,你可以随心所欲,但是必定会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这将会是拉马福萨最终必须学习和传授的一个“教训”。
问题:
上文所述的有关南非“土地改革”的情况,是否令你感到不满?对於本文作者的观点,你是否存在着不同的意见?你会如何评价南非的“土地改革”?你认为还有哪些因素需要纳入考虑範围?